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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冬的一天，友人偕画家刘淑琴到访，带来以前出版的画集和印刷品，正值我手边事繁，也未能和她们多一点深入的交谈，二位就匆匆离去了。刘淑琴的画册就放在案头，暇时看一看，有一些想法就记下来。
文艺界其实难免有一些圈子存在，或是门派同窗，或是契友相投，或是利益相近的关系，大家关系密切观念接近，互相照应，于是参与的机会就多一些，活动的平台就大一些。当然，孤介傲岸如闲云野鹤般游离于凡俗之外的高人是有的，更有一些很具实力，成就不俗的画家，未能进入高层视野，例如女画家刘淑琴，目前住在北京，可是以我所知，她的画名就不大彰显，虽然据我看来作为女画家她的山水画已有相当令人刮目相看的水准。
女画家刘淑琴，号洁石，祖籍河南，毕业于河南大学美术系，20世纪90年代入北京画院深造，师承王文芳、石齐二位并得林凡、王明明、杨延文、老甲等诸名家面授指点。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，其作品曾到多国展览，在国内更是参加许多全国展，获奖不少。北京画院高级进修班的同学们大多毕业于美术院校，受过良好的基础训练，到画院来进修，讲到“深造”是不容易的，因为期一年的时间较短，课程也比较松散，不过在此期间得到名家的指导，扩大接触、增加阅历，对于从事艺术的人开阔心胸眼界还是大有裨益的。刘淑琴的山水画能有今天的成就，应多少获益于此。
就我读史所见，在20世纪之前，几乎全世界的妇女在男权社会里都处于从属地位，只是在中国的封建伦理制度下妇女地位更低，像“女子无才便是德”这种观念很普遍，即使读了书也只在闺中“相夫教子”而已。所以我们看历史中的女诗人、女画家竟有多位是风尘中人，而女画家也大多在闺中画些花鸟画，能够画山水的就实在寥寥了，其原因不言自明：山水画家要“行万里路”才能聚“胸中丘壑”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女要画山水几乎是不可能的。这种情况在20世纪的中国有所改观，妇女解放成果显著，改革开放30年来，画坛上涌现出更多才华横溢的女画家，大多以人物、花鸟题材为主，画山水的女画家仍然较少。我搜索记忆，已故几位山水大家的入门弟子中，女性的确很少，成名的女画家大多从事人物、花鸟。这个现象说明，画山水是有其独特的辛苦和难度，就气质和兴趣来讲或许更为男士所适应？因为画山水画毕竟要跋山涉水去写生，尤其还要“搜尽奇峰打草稿”，要注重案头功夫，讲究笔墨。因为山水画不同于对景写生的西方风景画，更注重意境的创造，是山川氤氲之气与画家“神遇而迹化”，以性灵创造出来。画家的成功就在于表现出这一团天地间浑然一体的鸿蒙之气，并创造出富于个性的或厚重、或清新、或淡雅的种种不同境界。或许正是感到画山水的女画家较少，所以当我见到刘淑琴笔下浑莽大气的山水画，尤其是她能够把滔滔无尽的黄河流经中原大地时的奔腾跳跃、狂放不羁、一泻千里的气势，淋漓尽致的再现在画面上，此时我对于她在山水画方面的能力便深信不疑了。
自然山川，万物生聚，昼夜变化，四季流转，人是其中之一元，呼吸吐纳，蒙养生存，所以中国古人有天人一体的观念，也是最早对山川自然感到兴趣和表现欲望的，所以山水诗早在1600年前成为独立的品种，而山水画也于此后发展成为独立的科目，有着丰富的经典作品流传下来。直到今天山水画仍然以其强大的生命力继承和发展着。在刘淑琴的山水画里，令我感动的是画家对大自然的感悟和观察，在游历和写生的基础上，以熟练的笔墨语言，加以概括性的表现。在她的作品里不但表现了难得的广阔视野，更具有博大的胸怀，在她所画的黄河激流、壶口瀑布、太行山丘壑以及西北高原的许多画面中，的确令人感到蓬勃的阳刚之气。当然，请不要误解我所讲的这个“阳刚”，它并非男性所专有，因为不少男性画家的画照样很“阴柔”。我所讲的阳刚是指大自然所具有的生生不息、充溢天地的伟力。一位画家之所以成功，其实有许多种原因。刘淑琴画黄河因她自幼生长在黄河边，因热爱而生强烈的表现欲望固然是其一，但生活在黄河边的画家未必都能够画好黄河。刘淑琴这些年来辛苦跋涉在崇山峻岭间和黄土高原上，画中原的太行，画西北的雪山，不断地探索各种表现方法，寻求适合自己的笔墨语言，这些努力的积累和实践，终于使她的山水画走向成熟，画出气势宏伟的黄河以及她最熟悉的中原大地的山水景观。
刘淑琴画黄河给我印象深刻的作品，是她在新世纪以来着意表现黄河雄阔博大的气象。黄河的奔腾激越所表现的伟力、所象征的中华民族生聚繁衍、历尽劫难、生生不息而创造出伟大的东方文化，在她所创作的画面上有了具体而生动地体现。2006年刘淑琴创作的巨幅山水画《势不可挡》，从正面描绘奔腾咆哮、飞流直下的黄河激流飞瀑，令观者心潮澎湃、激动不已。从画面图像符号因素看，显然画家是从黄河壶口瀑布的景象再加以综合加工、创造而来。从画面的上方，强调了来水的多源汇集从而其势汹涌；而画面的中下部则尽力渲染水势腾跃、浊浪翻滚、水沫飞溅、云蒸霞蔚的壮景。此前我见到的表现壶口景观之作大多为立幅，强调瀑布飞流直下的气势，流畅感较强，此作以横幅出现，好像镜头对准最强烈奔腾的部位，颇见画家的匠心。
山水画的特点就在于自然与心境、客体与主体的呼应协调，彼此激活适意消长，主观因素很强，画家的“心象”即画面的“意象”很大程度上是随着画家的主观动机、情绪状态和语言惯性而变化的。从更深层次讲，画家的性格、学养、心态、常年的写生临摹积累形成的笔墨习惯，决定着山水画“意象”的完整、生动和独特，以至描绘相同的场景会有很不同的画面境界出现。刘淑琴的另一件取材黄河的作品《大河春韵》，则着眼于山川丘壑的表现，这件作品是隔着山丘看黄河，近景、中景树丛参差，山丘竣厚，画面上部则河水翻滚回旋东去，这样，前景浓而远景淡，山丘静而河水动，形成十分生动、鲜明并富有特点的意境。可喜的是，画家的笔墨运用相当熟练，坡谷起伏，杂树虚实，点染皴擦，浓淡干湿，一一妥贴，显示了这位女画家多年积累的艺术功力相当深厚，处置巨幅场景能够驾轻就熟，非同凡响。另外要提到的是她的画路很宽，其作品《春风抚遍太行》和《吉祥如意》就是很不同的两个境界，前者以厚密的绿树丛和淙淙的流水昭示着太行山春天的到来，画面上生机盎然，情绪愉悦。后者画题得自宗教气息弥漫的青藏高原，色墨浓厚，云漫山谷，雪山明亮，有一种遥远的神秘气息。其他如《银装素裹》、《扁舟一棹归何去》、《莫愁空谷少知音》等这样动人的作品是不胜枚举的。
刘淑琴是一位很勤奋、能吃苦、功力扎实的画家。她笔下尽是高山大壑的图景，形成雄强、深厚、茂密、饱满的风格，很具阳刚之气，在当代中国画坛是一位很具实力很具前景的女画家。我祝愿她的山水画艺术不断的取得更突出的成就。
2008年5月于京华道不孤斋
作者孙克，系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委会秘书长、著名美术评论家、书法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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